燕子飞飞的个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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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起看小说--162006/10/31 22:41:14

燕明白了几分不由又面红心跳,犹豫着要不要马上向他提出警告或者说几句并不责怪的话,班上的男生中易杰高大健美成绩不错,是女生们悄悄议论的对象,她对他自然有些好感。
  “易杰,全校不都回家了,你还不走吗?”话说出口她自己也奇怪,一点责备他的意思也没有了倒有点象在关心他了。
  易杰笑笑说:“燕子,我等你呢,想跟你说句话。”
  燕又下了一跳:“说啥?”她的声音很轻,又暗恨自己的口气太温和了,又给他一个得寸进尺的机会。这样的事她没遭遇过,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把一张布满羞红的脸垂下了。
  本来心虚的易杰胆子一壮,对她说:“燕子,明天我们去水库玩好吗?我们分头去在水库大坝见面,吃的东西全由我准备。”
  他一口气讲完这些话,紧张地望着她,豆大的汗珠叭叭地往下掉,好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在等教师处罚一样。
  “好嘛,我明天去。”
    燕说出这句话,两个人如同获得赦免一般舒口气,彼此不再打招呼分头走了。一路上她都在想明天如何处理那首情诗的事,还有和易杰应该保持一种怎样的关系,以及自己该不该这么早谈恋爱。她喜欢有个真心关怀自己的男孩,和他保持一种又热情又纯补的关系没什么不好,可在一所风气严肃的学校是不敢想象的,她又兴奋又害怕。
  星期六晚上的女生院冷静得让人不安,虽然有值班的女教师管理,留下来的几个女生往往搬到一两个寝室睡觉,以防发生意外。九点钟院门就关上了,女教师对留校住宿的女生一一登记,对大家讲了几句遵守校规的例话便自行其事。燕是长住学校的女生之一,女生院等于是她的家了,在这儿学习睡觉比其她人安然。
  今夜她却很难入睡,不是情诗的句子在脑海波动,就是易杰那张多汗的红脸在眼前晃动,由此联想纷至踏来,一会儿是那些深情动人的诗歌,一会儿是小说电影中的恋爱情节。。。。。。牛氓和琼玛,保尔.柯察金和冬妮亚,他们都曾令她热爱和感动,还为他们的离别和分手流下许多泪水。两个姐姐的身影忽儿模糊忽儿鲜明,一想到她们燕的心便轻松不起来。她懂事后就没见姐姐们有多幸福和快乐,难道这世上真正美好的婚姻真那么少吗?。。。。。。
  她在胡思乱想中昏沉入睡,醒来睁眼一看天已大亮,红彤彤的太阳老高了,寝室的同学早走了只剩她独自一人。她匆忙洗漱梳头,心里不停为自己发问:“你去不去水库和易杰见面?”最后决定去,她觉得对同学应言而有信,尤其对于一个敢于给她写情诗敢于邀她去水库的男生。
  水库离县城五里,有一个美丽而诗意的名----明月。大概是水太清纯明净在圆月朗照之夜风情别具的缘故吧,更确切地说法应该是水库建在一个叫明月的坝子一端,明月坝和明月水库自然成为一方风景。因距小城不远,城里居民工人干部常来此游玩洗澡,以夏秋两季为盛,这一带民风朴实淳厚,五六十年代女人极少到水库洗澡的,男人们三五成群邀约而至常是找个小湾赤身裸体或搓汗或游泳,偶有女人经过也不避开。臊得女人一脸通红,有大胆野性的则冲他们笑骂道:“光屁股男人老娘又不是没见过,有本事你就精鸟胯过来嘛!老娘捏烂你那粑红苕呢!嘻嘻嘻。”近年提倡游泳锻炼,有女干部带头穿衣衫下水库展现英姿,男人们不得不添了花花绿绿让人可笑的裤叉,明月水库又朝前进了一步。
  燕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走出一身微汗,才到达水库那拦山而筑的人工大坝上面,看见一片碧绿的水面以及长条型小木船,再承受一股接一股吹来的凉爽的山风,人顿觉轻快多了。
  左边泄洪闸立着几道宽大坚固的石墩,易杰站在墩上朝她热情挥手。他早来了,已在水库游了几圈,那健壮修长胴体上的红色游泳裤格外醒目。燕并不知道这条泳裤是易杰要他爸爸从省城买回来的,在他的泳水伙伴中大出过风头,纷纷借去仿制。男孩穿着新式泳裢的矫健身段,确实能引起女孩关注,燕觉得他比在球场上潇洒。
  “哎,---燕子,你敢下水游泳吗?我保护你。”
  男孩在女孩面前总想充当保护者,燕很喜欢水,想象自己在水库畅游心情也很快活,可她没学会游泳,今天来也不是和一个男生游泳的。
  她走到石墩旁,对易杰说:“自己游吧,我来坐一会儿就回城里去了。”
  听她这么说易杰马上改了主意:“燕子,我是等你才下水的。好吧,我也不游了。哎,我们错条船,划到水库中心的小岛上去玩好吗?”
  燕在茸绿的草坪上坐下来,望着微风吹起的水面波纹,心也荡起了涟漪,她重复到:“我坐一会儿就回城去了。”
  易杰不敢再自作主张,忙跑到浓密的树丛里去换了衣裤,提着沉甸甸一网兜食品跑上堤坝来,尴尬地笑道:“燕子,你看水库的风景多好,又只有我们俩个人,该高兴一点啊。”
  这一大片清粼粼碧悠悠的水面,对没有一条大河的小城来说确实是建设者的恩赐,燕看着它心境就开阔畅快许多。可她无法欣赏水库风光,一个收到了情诗的女孩又面对那个写了情诗的男孩,她想的绝不是去欣赏风光。
  她掏出那张使自己一夜没睡安稳的纸片,递给一见她这个举动就瞠目结舌的男孩:“易杰,这诗是你写吧?我还给你。”
  易杰一脸又红又窘,小声道:“是我写的,燕子,何必还呢?我,我只不过表达一下对你的好感。。。。。。心头憋不住,才写出来,写得很糟吧?。。。。。。”
  燕望着水库,有一只木船运着到县城赶场的山民慢慢划向大坝。她说:“易杰,我把它还给你,不是说你写得不好,也不是说我很反感。是想告诉你,我们还小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可我又不愿意给你讲大道理。其实我也不知咋办,易杰,我们是同学,再做个普通朋友好不好?”
  好心温和使男孩有了勇气:“燕子,我们做好朋友吧,我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他热情过分的表情口气,使她心头掠过一丝不快。初恋的男孩总是这么火热急切,恨不能一下向女孩袒露全部的心迹和忠诚。而女孩却偏向循序渐进喜欢温柔和坚韧,不想轻易把内心暴露给男孩,即使她已经对他有了相当好感。然而,一旦真情爆发,女孩的热情和忠诚必然压倒男孩,恋爱进程就会日新月异。
  燕用平淡的口吻说:“易杰,你对我只是一般印象并不了解。我是大地主的女儿,一个姐姐是右派家属,另一个姐姐虽是部长夫人可我也不想沾光。而你是革命干部的儿子,跟我交朋友不怕被染黑吗?”
  易杰说:“我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你是班上女生中最好的。燕子,我晓得你父母去世早,一个人住在学校有些狐单。想。。。。。。”
  燕打断他:“想保护我么?易杰,我独立生活,有姐姐们关心,也很好呀。”
  易杰有点委屈:“燕子,我一番好心,你不理解我也没办法。写诗的事,你能替我保密吗?”
  燕说:“当然,我不会对任何人讲,包括跟我最要好的女生。”
  易杰说:“谢谢你,燕子,就当我啥也没写好吗?”
  燕这才看他一眼,笑着点点头。易杰那难受的样子又令她不安了,为缓和气氛她开玩笑道:“易杰,你不是第一次给女孩子写情诗吧?”
  “绝对是第一次,燕子,你看我是那种不管哪个女孩就喜欢的人吗?”他有点急了。
  燕又看着水库,俏皮地说:“我可喜欢过男孩呀,还不止一个呢!”
  易杰不信,可还是追问道:“真的吗?讲来听听,可别骗我呀。”
  燕想了想,象讲故事一样慢慢地说:“一次是到巴人村我莲姐家去,有个小木匠在学校做桌凳,我去玩他的斧头,不料一下把指头划伤了,小木匠抓起我的手就把带血的指头衔在他嘴里,轻轻地吮着吮着,那一阵我好喜欢他,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关心我的男孩子。还有一次,我在北门操场去看马戏团表演,有个驯猴子的小男孩好可爱,他对我说他也没有父母,就跟着马戏团的叔伯哥姐们满天下流浪,我当时好羡慕,真想跟他们一起走,把他当我的哥哥。。。。。。!”
  “哈哈”易杰听得笑了起来“燕子,你这样的故事,我也会讲呢。要不要我编几个你听,保证更生动。”
  燕了情绪被他草率地破坏了,她明白易杰怎么也不会明白她内心这种感情和渴求,他们之间的生活环境和个性实在相差太远了。她站起来对笑容僵在脸上的男同学招招手表示再见,就头也不回朝大坝下走去。她的突然离去使易杰不知所措,呆望着她越来越小越来越淡的背影融化在一片青绿色庄稼地里。当他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精心准备的食品竟一点没动,不由懊丧地揪了一把头发。
  燕在穿行于田地沟渠间的石板小道上,迎面吹来爽快的风,她的心情比来时单纯和轻松多了。
  在赠送和归还一首情诗和明月水库堤坝上相会之后,燕与易杰仍保持同学关系没进展也没退步,一对少男少女间倒也不是一点儿事没有,他们毕竟还未老练到那种程度。燕对易杰留意些了亲切些了,有时在场外看他踢球还会叫嚷着鼓励他:“易杰,可油啊!”易杰热情不减因为水库的约会更增加了对她的好感,但他再不干塞情诗到她书里的傻事了,事后他重读自己满情激情写下的诗篇觉得实在不怎么样。
  两个异性同学一旦内心有了异样情愫,彼此相处和感觉都不一样,即使一个普通平常的细节,也不免会引起丰富联想。幸好燕是自立精神很强的女孩,她能在其他男女同学中去淡化那种感觉和联想,易杰在她心里便平淡了。
  整个漫长的暑假燕背着一大包书籍去了巴人村,在冷寂如同茺寺的山村小学一边读书一边陪莲姐和小菁,偶尔回城她也不去看望同学,好像这座小城与她无关她是属于另一个遥远的地方的女孩似的。一个假期在贫瘠却清秀的山乡度过她简直变了许多,觉得自己长大很快班上那些男生女生却一点没变,和他们有了明显距离。她最爱的清晨黄昏爬到那块大石磐上,跳望由浓绿到青紫再到灰蓝的远山,遐想山外宽广博大的世界,确信有一天自己会大步跨跃群山到外面精彩的天地去。山岩间有矫健的鹰在翱翔,它展开的双翅也托着燕的心情一起飞升,那是她最畅快的时候。
 
  九月开学同学们没有觉察燕精神的变化,只看她晒黑长高了双眸更加晶亮有辉了。易杰也没有新的发现,直到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拉很远,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初中时期女孩都比男孩成长得快,当她们开始认真领悟一些人生重要问题时,大多数男孩还是打打闹闹的顽童。可以结论,初中生的恋爱百分之九十九是一时冲动,或者仅仅是一种好感,随着年龄增长只能成为一种有趣的回忆。但他也很珍贵,会像天上孤独的星辰一样闪着微弱的光芒,照耀一个人的一生。
  秋高气爽风阵阵的九月,快满十五岁的初三女生燕居然有了初恋的感觉,那火热就象九月一样真实。这次和自作多情的易杰毫无关系,引起她憬海波澜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班上新来的语文教师。
  中等师范毕业的林华能够分配到这所名牌中学任教生半是幸运一半靠他的才华。在学校产高材生地区报纸又常载他的豆腐快文章,文教局讨论分配时破例分他到了小城中学,按理这学校只接受大专以上毕业生的。主管教育的领导们认为,此举也是对中专生的一种鼓励,比作几场政治报告都强,因为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林华是个文静的小白脸,说是十九岁可看起来只像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他被班主任引到教台前作介绍面孔涌起羞红,同学们一阵议论女生声音更大些,都对这个学生模样的教师有兴趣,也怀疑他是否把课程教得下来。燕第一眼看见他说觉得这位青年教师又清俊又亲切,又觉得他戴那副白色秀琅架眼镜有点多余,老想他不戴眼镜的样子。而后来,看惯了又认为他非戴眼镜不可,正是那副眼镜增添了他文雅潇江的气质。
  新教师的语文课上得生动精彩,不但令全班同学信服还掀起了一股不小的文学热潮,纷纭涌向学校图书馆去借阅期刊杂志长篇小说。这又引起部分数理化老师不满,认为不关紧要的诗歌小说占据学生课余时间太不值得。校长找林华谈了一次话。希望他尊重学校数理化占优势的传统,年轻教师虽然不服,还是屈从了传统势力,把自己教学弄得跟别人一样没啥特色了,于是校长表扬他大有进步,老教师也称赞他这么快撑握了教学规律实在是个人才。
  然而文学的火种是顽强甚至顽固的,整个心灵充满诗意的林华只好搞地下活动,在班上组织了个作文自学小组,燕就是组长。
  燕从喜爱诗歌到小说全凭一种兴趣,读书的方式也大多圄囵吞枣,一点感受仅靠直觉获取。自从进了林华领导的小组,才觉得心灵的一扇窗被打开了,她看见了一个丰富多彩群星灿烂的文学天地,本来多思多情的少女之心更加热忱聪慧。在小组里,燕不但发现了自己身上潜存的文学素质,更令她高兴的是发现了林华是她朦胧间喜欢和暗自寻找的男性。
  她和林华接触多了也随便了。常到他寝室里去讨论和请教读书或作文中的问题,彼此亲近得像同学而不像师生了。林华大她几岁,又刚从学校出来还保持着学生时期的部分心态,也乐意和一个灵秀可人的女生交往。
  林华的寝室收拾得干净清爽,透着一般廉价香皂的气味,他的书桌上永远摆着几本厚厚的文学名著,因为他立志以大师们为榜样将来做个大作家。燕最迷恋是他那个竹子做成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让她眼红的书籍,其中普希金的长诗《欧根·奥涅金》和罗曼·罗兰的四卷本《约翰·克利斯朵夫》巴金的名著《家》,以及一本残破的书页泛黄的三十年代名作家短篇合集,令她捧在手里就激动不已。
  一天看到了一本新杂志,上面刊登了一位当时在国内文坛很著名诗人的新作,是讴歌建设者的朗诵诗句子相当毫迈奔放。林华用普通话给燕朗诵时神采飞扬,似乎随着诗人到了如火如荼的建设工地,语调铿锵有力,这类诗歌在六十年代中期非常流行,好像代表了一种文学创作的主潮,全国跟文学沾边的人都受到影响,林华也热衷这种战士鼓手式的创作。燕却不太喜欢坦直地对他提问:“林教师,我读这些诗怎么觉得不如二三十年前的诗人写得好,不那么真挚感人,干巴巴有点像喊革命口号,为啥呢?”
  林华觉得她幼稚不失可爱,忍不住用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笑道:“缠绵绯恻讲究体美辞句是诗歌创作中小资产阶级情调,早被革命作家批判过了。当然,大跃进的口号式民歌也不行,所以我们需要革命的浪漫主义。燕子这就是革命主义的浪漫代表作,这也许会影响一代作家和诗人,我们不能不重视啊!”他的话虽然空洞她还是接受了:“林教师,我回去再读一读,肯定有新的体会。”此时林华有了一种文学导师式的感觉,好像在他的指引下小城中学会升起一颗明亮的文学新星。
  于是不再读诗谈歌转入关心燕的家庭生活和个人现状,林华就如一个大哥哥般温和体贴,使一个从未得到过男性关怀的女孩大为感动。她不由向自己爱戴的老师坦露胸怀,不加掩饰讲了两个姐姐的婚事以及自己的看法,也谈了她立志走出小城到外面广阔天地去的理想抱负。她从没对一个人说这么多话。就对自己的姐姐们也没有,把林华当作了最信赖的人。年轻语文教师望着她嫣红如花的脸蛋晶黑闪光的眸子,像读一首美丽动人的诗,激动得他双手发颤很想抚摸她一下。
  林华说:“燕子,你莲姐和炜哥的爱情太感人了,真可写一部小说,只不过你炜哥太任性和自以为是犯下政治错误,不但使你莲姐一辈子痛苦,小菁前途也受影响,太不值得啦!”
  燕说:“炜哥是冤枉的,连县委宣传部覃部长都说要为他甄别呢。”
  林华说:“甄别了又咋样?人还不是死了。燕子,你萍姐的选择就很对,找一个革命干部过平安幸福的生活,两个儿子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燕说:“萍姐的生活是很平安,可她是否幸福我也说不准呢。林老师,我了解你不多,觉得你很进步,这也是创作的需要吗?”
  林华说:“当然,做革命时代的作家 要先做革命人嘛。燕子,你是有文学天赋的女孩,要有成就一定要丢掉家庭政治包袱,坚定地走进革命队伍行列之中,我对你的希望便能实现啦。”
  燕说:“谢谢你关心,林教师。。。。。。”
  林华说:“燕子,我一到班上就注意到你了,可以说很。。。。。。很喜欢。”
  燕说:“林老师。。。。。。”
  两个人都有些激动,林华突然把手放在她肩头上,想拥抱又有点迟疑。燕被他的热情举动惊呆了,红脸顿时变白,但她没有挣扎只是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林老师,教务处请你去一下。”
  窗外传来叫声,林华惊得倏地跳开了,涨红着脸对他说:“燕子,对不起,我去一去就回来,你等着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呢。”
  林华出去后关门的声音,才使燕如梦初醒,想着方才的情形又兴奋又害怕,被他的手接触过后肩头如着了火一样发烧,她忍不住轻轻地年抚摸,如果他拥抱我又亲吻我呢?这热辣辣的念头又使她面庞又红又烫,她除了羞涩地接受之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她敏感的心完全相信,这是真正初恋的征兆,女学生喜爱上自己的老师,在中学校里已不是奇迹,燕还是被自己的想法震撼了,久久无法平静。
  呆在寝室等林华回来。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他们之间还将发生什么?燕越想心越乱,像头被困的小兽在室内坐立不安。
  她看到书架上的一本精装诗集,抽出来翻一翻想平息心头的焦躁不安,蓦地,她又惊得双目发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的。
  诗集里夹着几张涂了油彩的女孩照片,几个影中人虽说不上漂亮但自我感觉良好,双双眼睛都含情脉脉。这是当时在小城流行的一种女生照相,送给男生等于是一种感情的表白。林华竟收了几张,看来他在师范学校里也大受女生的庞爱。照片背面的赠言不是娇嗲就是肉麻,一个说:“华,你的笑脸永远是我的太阳,我的生命不能没有太阳——惠。”另一个写道:“华,那个美丽多情的月夜,你进入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灵魂——你的珍。”。。。。。。
  燕看得头皮发麻身子如坠冷窖,一慌张诗集里的相片掉落了出来,上面的女孩都怪模怪样瞪着她,好像正看她干一件见不得人的丑事。她先冷后热继而大汗淋漓,赶快把照片拾起来放回诗集。再把书插入书架原处像没动地过的样子,整个过程就跟做小偷一样吓得心房咚咚直跳。
  最可怕的是,燕简直没有料到林华是个貌似文雅正直却暗藏兽心玩弄女性的家伙。他居然有同时跟几个女生谈情说爱甚至发生关系的本事,连这么聪明的她都差点儿上当。
  一经点醒,燕应当大切大悟,马上离开那间寝室,也明白它为什么充满廉价香水味了。她走得很快,头也没回,像要摆脱什么讨厌的东西。
  林华从教务处赶回来,那急于获取美艳猎物的心情使他热血喷张,进门时愣住了,被他精心圈在这儿的小兽不见了,一张纸条也没留下。好像一场春梦陡然成空,他大为失望沮丧地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什么,他翻身跃起扑向书架,抽出那本精装诗集,翻开一看几个女孩照片的位置已经变了,当即暗暗叫苦:完了,鬼女子把我啥都看穿啦!
  他恼怒得大骂一场,可要骂的女孩早已无影无踪,如再见到也只有怕她揭丑的份,只有骂自己表演技巧和玩弄花招都不高,在这行高深的门道里还没毕业。
  一连数日燕都心神恍惚,读书看报只觉一大群黑点在纸上跳没几个字清楚,一会儿几只带着满腹心事的黑蝶又飞着远去了,她呆坐着怅然若失。
  这烦恼从未有过,她虽有把握自己摆脱却需要时间,当情绪快要平静的时候,那个风度翩翩的语文教师又出现在教室里,彼此那怕只是冷淡一瞥她又会不安许久。白面青年身上总有一些与人不同甚至闪耀光泽的东西,对班上男女学生都产生莫大惑力。如果不是那天意外发现的几张女孩玉照,燕对他的敬佩和好感不会因任何误解和风波而改变。这幸运中又包含有许多委屈,要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去独自化解与真是一次艰难考验啊。
  林华对她并未死心,好几次找机会告诉她想再谈一谈,要对照片上的女孩作些解释,被燕冷静而坚定的拒绝。年轻教师大为震骇,他没想到一个初三女生比那些师范女生难对付得多,燕曾想过求助于萍姐,但她知道这们部长夫人的脾气,肯定到学校大闹一场弄得林华声败名裂,自己不免受到影响难辩清白。于是她对林华的进一步引诱保持沉默式的对抗,少女的沉默令色胆包天的家伙望而生畏。天日一长,他们之间平淡得如同陌生人,所谓的作文小组也自行解散,其他同学没觉察其间为何变故,只当班上的文学热因燕兴趣减退而冷却了。
  内心的伤痕依然存在,不易在自我消解下很快消失,燕几乎不大看文学书籍了,有空便在校园的一角静思默想。一场似有似无的初恋使她长大了许多。
  “燕姨,你躲在这儿呀,让我满校找你呢。”
小文从一棵大柏树后面钻出来,嚷着朝她扮鬼脸,样子又调皮又可爱。
  她被逗笑了,一把搂过他直亲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小文,幼儿园放学啦?咋不回家跑到中学来了呢?”
小文手拿一张弹弓,神秘地小声说:“我来打雀雀,燕姨,你莫给我妈讲呀。往后你有秘密,我也不讲。”
看他那认真严肃的模样燕很开心,对他说“在学校打雀雀老师要管的,小文我们到河边去好么?”
“好啊好啊!燕姨,我打弹弓好准哦,不信打给你看。”小文得到扶持,神气活现起来。
  他们从学校后门走向城西河边,一女一男,一高一矮,在青绿的田野中像一对亲密姐弟。
西河是从明月水库流下来的,河床极浅吸只有一条薄薄的水流在褚色河沙中流动。它的两岸栽种了不少杨柳,每到夏季柳枝随河风飘动倒有些诗情画意。
由于两岸是肥沃的田地,常有觅食的雀鸟飞来飞去。小文拿弹弓寻找目标,燕就在河边为他寻找合适的石弹。大概太急于求成,小男孩打了好几次都落空了,他懊恼的小脸通红恨声叫道:“鬼雀雀,我就要打死你!”燕安慰他:“小文,你莫急呀,”可小文还是急,一次一次打飞,看他想逞能的样儿她格格地笑了,笑声随着河水飘荡,十分清脆。
忽地那笑声嘎然而止,燕跑过去把小文拉到几棵杨柳后面,对他说:“小文,不打了吧,我送你回家。”正在兴头上的小文才不干呢:“我要打只雀雀给你看。燕姨,你慌啥呀?”燕指着从学校走来的一男一女说:“我们老师来了。”小文说:“老师来了怕啥?”燕说:“我讨厌那个戴眼镜的男老师。”小文说:“那我们躲起来。”她没办法只好服从了打弹弓的小男孩子。
  林华约了比他大几岁的女音乐教师到河边散步,对新目标有文学才华的青年热忱而又诙谐,已懂风情的女教师一脸羞红不时娇媚轻笑,撩得他激情荡漾。两个风流放肆的男女恰好一对活宝,正开创小城中学的轻挑放浪之风。
  他们挨肩擦膀亲昵谈笑如一对感情至深的恋人,燕一点也不奇怪和惊讶,连日来心里的烦乱却顷刻消失干净,整个人陡然轻松很多。她和小文避在树丛背后,想等他们走过去就带他离开。
  突然,她听到林华“哎哟”一声尖叫,接着女教师焦急问他:“小林,咋个啦。”
  燕探头一看,林华正捂着一只眼睛,苦叫道:“我的眼镜被人打坏啦!。。。。。。”女人惊道:“哎呀,眼角在流血。。。。。。”
这时她瞥见小文正趴在一棵树后得意地笑,马上明白是他干的事,赶快猫腰过去拉起他就溜下河床,借着堤岸上苞谷林的掩护一口气跑进了西街小巷。
“燕姨,我打得准不准呀!”小文用手指旋着弹弓胶皮,挺着胸神气地问。
燕高兴地说:“打雀雀不准,打眼镜准,还算有本事。”
小文说:“我帮你打那个讨厌的家伙,咋奖励我呀?”
“我带你去四满意吃炸酱面吧。”
“不,我要吃欢喜团。”
“好嘛,欢喜团就欢喜团!燕姨让你吃个够。”
燕内心有了孩子似的欢悦,牵着小文的手轻快走过西桥,走入夕辉照耀的街道。
那一弹弓,结束了燕的初恋。破碎的一切如同那块打碎的镜片,被抛弃在西河边了,一点不值得留恋。
金红霞光中的女孩清俊而明媚,招来许多人的目光,她丝毫不害羞,只觉自已正在长大。


山很厚很雄给人庞大无比的感觉,加上繁茂的林木杂草仿佛很丰足滋润,阳光下的片片绿色如涨潮海水在生机勃勃地涌动,褚红色的坡地却单薄贫瘠,石骨子土壤蓄有住水分肥料也奇缺,生出的庄稼干枯稀疏让人看了难受。山民们的耕作法叫做“广种薄收”好年成一大块坡土收回的粮食有那么二三担够几户人糊些日子。碰上天灾人祸之年,丢下的种子能收回来算是老天大慈大悲了,山村周围有几块肥田跃土,那是山民们的命根子每年穿衣吃饭全指望着它们,然而公粮啊统购啊不能不交,交后分到每个人头上还有多少呢?所以南瓜红苕是山里不可缺少的替代粮,不但生产队大量栽种社员们还偷开生荒地悄悄搞小灶,也是为了饱肚皮没办法逼出来的。
前些年巴人村不是这样,好田好土水多产的谷子麦子也丰足,坡地勤翻施肥收的粮食也不少。不知为啥这几年田越种越差土越挖越薄,庄稼汉子婆娘们人累垮了架脑壳弄得稀里糊涂,骂天骂地骂人都不是只好自己肚皮受饿胀气啦。
菊在老林一块隐秘地方种了一片南瓜,开辟这块生荒地她用刀耕火种的办法足足干了三天,厚厚一层紫草灰下挖出的竟是油黑色泥土使她喜出望外。种出的南瓜藤长叶肥果实累累光看也要笑出声来,她一个嫩瓜舍不得摘执意要收获几十个金黄硕大的老南瓜,这年头也算是山民家富裕的象征。菊费了许多工时用刺蔓来掩饰这片瓜地,让人们看去只象老林的一部分,特别不能让社教工作组知道,大元被弄成“四不清”干部上楼下楼的一家人都难过。她是普通家女子不懂啥运动啥政策,看着大元那些芝麻大的农村干部一天到晚“上楼思过”“下楼洗澡”也担惊受怕,不明白当农民犯了啥错。种瓜的事只好连大元也瞒着,不然丈夫受到牵连就不能“洗澡”过关了。
一束阳光照在菊红黑色的汗脸上,结婚后她丰润了许多,和其他壮实妇女比还是显得单条。她正努力构筑一个掩护体,不让外人怀疑这儿种了任何瓜菜粮食,为此她运用了几乎全部的智慧,干得汗渍在老蓝色衣衫上染出了条条白色花纹。
菊丢下一捆紫藤忽地感觉小腹有些胀痛不适,赶紧到一棵老白果树下脱裤子便撒尿,空寂无人的老林干这事很自由自在。一泡尿撒得倒轻松畅快,可站起身的一瞬就觉一阵头晕心恶,如不是抱着树干非倒在那滩尿里不可。菊干呕几口强忍住了,腹部又有了尿胀的不适,她忍不住揪了一把柔软的小腹,小口吞吸山林里清冷的空气。这时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她惊讶兴奋得一脸冷白泛青,顾不得自己的南瓜地了,抓起一把锄头就慌张地往坡下跑。莲在寝室给小菁的新衣服绣花,这件她自己缝制的童装,绣上小鸡和小花便和大城市那些考究些的儿童服装差不多了。乡村教师的工资微薄,莲只能尽自己的办法让女儿穿漂亮点。
“莲老师,。。。。。”菊推门而入口里大喘热气,那张脸庞白得有些吓人。
女教师和她熟悉亲近。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以为出了啥事丢掉衣服前去扶住她:“菊,你病了么?脸色好难看。”
菊坐下来好一阵说不出话来,只看着童装上雅气好看的绣花图案发愣,双手不安地拧着衣角。对那件从未经历过的女人的大事,她不知怎样讲出口。
莲已猜出几分,用一根毛巾替她擦去脸上的汗水,温柔地悄声问:“菊,是怀娃娃有反应了吗?”
年轻女人使劲点头,眼眶里忽地有了白亮亮的水花:“莲老师,我好高兴又好害怕哟。”
莲倒出一杯开水放进去几勺白糖。递给她笑道:“傻女子,怀娃娃有啥害怕的?”
菊说:“我怕大元不喜欢。村里搞四清他好心烦,又添个怀娃娃的事,他。。。。。。”
莲说:“菊,你莫东想西想,你跟大元结婚就是要生儿育女啊,男人巴不得呢。”
菊低下头小声说:“莲老师,我们虽住一个院子,有些事你也不晓得,大元对我。。。。。。不冷不热,他心头搁着啥我也不清楚,有时候我真想跑到老林里大哭一场。”
她的话莲不吃惊,心底的震动还是不小,她把有些伤感的女人搂在怀里,劝慰道:“菊,大元对你还是好的,你们有了孩子便会更好些,这事你早点告诉他吧。”
菊说:“我不敢,怕他。。。。。。打我。”
“打你?大元不是那号人吧?”莲不信。
女人哭了,泪水如雨倾泻她哽咽道:“莲老师,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大元是在他娘的催逼下跟我结婚,对我好的时候少坏的时候多,有时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拧我打我,他娘也护着自己的独儿子,我一点不敢对外人讲,连你也瞒着不说,想起来心头真凄苦得很哟。。。。。。”
她解开自己满是汗渍的单衣,把乳房边和胳膊上紫乌的伤痕给莲看。女教师抽了口冷气眼里也有了泪,抚摸着她的肩头说:“大元对你这般蛮横,真该说说她了。菊,你莫太伤心,对肚里的孩子不好,我想法劝劝大元,对你这样的媳妇都不好,他也太没良心了。”
莲是对大元与菊之间的感情隔膜最清楚的人,她原以为他们婚后大元的异想和骚动会消失,不料他又用另一种形式出现,还让她触目惊心,这不能不使她认真严肃地考虑如何对待了。对心地单纯的菊她能够掩饰内心不安,而和大元见面怎么谈这个问题呢?她拿不定主意。
“嗯,莲老师,我只有指望你。大元最敬重你,他肯定听你的话。”
“好吧,我找他谈谈。菊,这好消息你还是早点告诉他好,先给大元娘讲也行呀。”
“嗯。莲老师我回家了。”
莲拉住她的手,把仅剩下的半斤白糖全送给她。菊推了几次还是收下了。她喜欢吃放了糖的甜东西,想着它对肚里孩子有好处心头更美滋滋的。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才有真正做女人的感觉,菊走路的姿态有点飘然。
送走大元的女人,莲的心绪莫名其妙地烦乱,绣花错了针脚还刺伤指头。她明对农家邻居的添子之喜跟自己毫不相干,可隐约间又觉得她不能一点牵连也没有,至少在大元心里的女人影子她比菊还深刻,没自己促成他们恐怕婚事都没办呢。
大元和菊结婚,莲从来认为是桩好事今天也没怀疑动摇过。她避开了浑身血性的青年汉子某种不现实的热情,重要的是不让大元娘阴沉多疑的眼珠再老盯着她了。伴随轻松解脱而来的是孤寂空虚,好在有对当年恋爱和婚后感情的回忆支撑,她的精神才没有跨塌下来。年轻守寡的日子对一个情感细腻丰富的女人来说是极大悲哀,莲慢慢熬受着就有点活泛的念头也带浓厚灰色。
“女先生呢,菊女子有喜啦,全靠送子娘娘保佑哟!我们蔡家接上香火,也有你女先生照护哟。”
大元娘多皱的面皮上浮着少见的笑容,整个人乐得东倒西偏好象头重脚轻,她一手端碗咸菜一手捧两个鸡蛋,径直进了莲的寝室,以往她连门坎也不跨的生怕两个寡妇一起霉气。
莲赶快丢下童装接住她:“大婶,该我给你道喜呢,咋反过来了呀》?”
妇人兴头正高:“女先生莫客气,那么金贵的白糖都送我家菊女子罗,婶娘这点小礼也不肯收吗?”
女教师只好收下咸菜和鸡蛋,大元娘的咸菜又脆又辣又香在巴人村很有名气,可那股气味骚扰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女先生,你看菊女子肚里娃娃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懂这个,大婶,新社会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嘛。”
“那才不一样呢!传香火男的才行啊,我们山里人在呼这个哩。刚才我还求观音菩萨开恩,看在寡妇吃苦遭罪上,给我们蔡家个胯裆里长雀雀的孙子啊。”
她的表情正经得滑稽,莲不觉好笑,一股淡淡的苦味又在心房漫开,只好说:“大婶,你这么心诚,菩萨会开恩的。”
“哎哟,有女先生这句话,我就欢喜罗!做满月酒,请你坐上席。”
大元娘啥时离开的,心烦意乱的莲居然不知道,平静下来不想再做针线活,抓起那两个鸡蛋看了一会儿,烧火抄了两碗蛋炒饭算是她和女儿的晚餐。
修文回县城学习新文件去了,工作组的年轻组员们懒散起来一连几天巴人村的夜晚恢复了昔日的宁谧祥和,似乎天上的星星也明亮清晰了许多。这种安静正合莲的心愿和习性,她多年来已经适应了,不料今夜反而想听到闹哄哄的声响,否则她会失眠。如此心态到底从何而起,她不大明白,一种模糊不清的企盼在脑际时隐时现。
灰蓝夜色铺天盖地涂染山野,后坡老林中喧闹的雀鸟声渐渐低哑消失,巴人村静若灰蓝深谷,偶尔的狗叫也像从遥远的山外传来一样,点缀着这半透明的沉寂。
“啪啦!----”
一个土瓷碗破碎的声音在这样的静夜异常响亮,它果然应验了莲的预感和企盼。接着是大元的粗声吼叫:“如的,大人都养不活,还养鬼的个娃娃哟!”随即是菊压抑的哭声和妇人喋喋不休的抱怨。
为怀娃娃的事,大元和媳妇、母亲吵嘴了,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它真的出现莲又不安了,暗责自己心底里竟有如此坏念头,难道她对大元的好感中还掺杂了别的情绪么?她断然摇头否认,在压抑体内某种渴望时心潮浮现过修文,也没有那个身子强健头脑简单山村汉子的影儿。此刻他却在碎碗声哭泣声抱怨声中走向自己,莲紧张地等待额头冒出一层毛毛热汗。
“女先生”一张瘪干得像面具似的脸伸进窗口,莲受惊地呆望着她,大元娘阴沉地说:“我那儿子中了邪,一桩喜事也胡闹,求你劝劝他,他只听你的。”
莲看看女儿熟睡的脸蛋,在柔和的煤油灯光下尤其红润可爱。她站起来,对闪动着女巫般冷白目光的女人说:“屋里讲话怕惊醒小菁 ,你叫大元到后坡去吧,我在麦草垛子边等他。”
女人又困惑又迟疑,眼睛更冷更白。
莲说:“大婶放心,大元会对菊和他们的娃娃好的。”
女人盯着她古怪地笑了,那笑令人不寒而栗,莲却承受信住了,平静地目送她瘦黑的身影。
几个麦草垛子排列在院子背后的坡坎上,夜色中如几座圆形的小茅屋,老远便能闻到浓烈的气味。一弯鹅黄新月挂在深蓝天角,把淡若轻烟的月光洒遍老林坡地和麦垛,有蛐蛐轻轻嘶叫在灌木杂草丛间。莲深吸着山野的凉气来平息心里的波动,结婚后的大元和先前毕竟不同了,她没有说服他的把握却又不答应他母亲不行。年轻守寡的女人往往被动,莲再次感受到这一点,带委屈的酸楚又浮在鼻翼,他忍不住朝丈夫坞地那边看一眼,红石块一片昏朦,那土堆的轮廓也露不出来。
“莲老师,。。。。。”
随着郁闷的嗡声莲闻到一股刺鼻酒气,大元朝麦草垛子走来,站得离她很近,逼出了她压在心头的一股躁热,浑身不大自在了。
她柔声道:“大元,菊有了娃娃是一家人的大喜事,你却生气砸碗,叫菊咋想,你娘咋想呢?我也想不通,和菊成家后你啥都好好的,偏到这个时候闹性子,叫全村社员,工作组同志咋看?”
大元说?“管他们怎么看,反正我跟菊过日子不痛快!有了娃娃更不痛快。”
莲说:“男人爱图个痛快,大元,你要叫才痛快?”
她提出这个问题就有点后悔,不该刺伤和刺激他,惹出麻烦怎么办呢?她相信自己在大元心目中的威信,可他在暗处盯着她的样子又让她不安和担扰。
“跟你才痛快!”大元说出这句话,又朝她走进一步,身上的热气他都感觉到了。
莲退一步靠在草垛上,尽可能轻松地说:“大元,你又胡思乱想了。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心,跟我一起你没法过日子,想想看,一个读了许多书到过大城市的女人,跟一个只晓得出力干活的男人生活一起,不光个性习惯相差太远连话也不投机哩。大元我不怪你那样对我,可你对菊不好太不应该了。”]

  大元说:“我不管,只对你好,要咋个都行。”
  “大元!。。。。。。”莲有点生气了,声音却严厉不起来。
健壮的汉子跨前一步,伸出粗圆胳膊拥住她,厚实地身子就把她压在松软清香的麦垛子上了,莲没有用力挣扎,身体被男人紧紧挤压时有种酥麻的感觉流遍全身,潜伏心角的欲望也不由自主的放肆。她很恼恨自己,牙齿把嘴皮咬痛了仍无法抑制升腾的欲潮,她觉得整个身子在瘫软中又湿润又火热。
男人的粗糙大手在她腰间鲁莽地撕解裤带的刹那,她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大元,你想害我么?。。。。。”
他的手像遭到电击一般弹开,接着人也爬起来,抱着头蹲在草垛一角哭丧道:“我这家伙太坏了,太坏了。。。。。。”
莲身上一阵轻松心头怅然若失,她抑面望着天边那片月牙儿,许久一动不动。如果汉子再扑过来,她会一句话不说了。可再也没有动静,她撑起身子慢慢摘去粘在头发上的草屑,喃喃道:“大元,你一点不坏只是有点憨。回家吧,菊在等你呢。”
“嗯!”大元站起来挪着沉缓的步子往坡下走,每一下像踩在女人绵软的心上全身不由一颤。
院子一角的灯光亮着,两个女人在不安地等大元归家。莲仍站在麦草垛的阴影下,回味方才被年轻壮实汉子拥抱挤压时身心骚动的感觉,怀疑自己坠入了一个永难解脱的梦魇里。
她发自内心的叹息给麦草垛子一下吸去,一片坡地复归宁静,鹅黄的新月明亮多了。

夏收农忙时间到来,田少地多的巴人村还是全村兴奋地忙碌。男人们扛着新用桐油漆过的的拌桶,到散布在沟谷间的梯田去割谷挞谷,嘭嘭的拍击声像整个山野在快活呻吟一般。女人们则挂着竹晒席到平缓向阳坡上晒谷子,干了水气再用背篓背到保管室前的大石地坝去吹晒几天,一年中最宝贵金灿灿的收成就汇聚起来了。然后男人们用麻布口袋装好担起来,拼力走十几里山路送到公社粮站交公粮统购,剩下不多的便是男女老幼的口粮了。
这些天全村人都有些紧张,眼巴巴看着每天挞出的谷子,算计着每快田产量的增减,这关系每户农家全年生计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那嘭嘭的挞谷声像扣击在人们的心上。
从夏收开始修文带领他的工作组投入了繁重的劳作,他们要掌握山村主粮的收获现状,以便在四清中争取主动。其实社员们不欢迎他们这样做,巴人村的谷子收成历年增少减多,仍担心干部们只顾向上级邀功请赏不惜追加山民负担。不是忠厚的农民不爱国,而是贫困迫使大家同心协力保护肚皮不挨饥受饿,这点活人的起码要求常让耿直豪气的山民感到惭愧,实在有点带悲凉的无奈。
除老弱病残者外,大清早村里就走得人空街冷,那些光屁股娃娃也被大会战式的群体劳动吸引,跟随大人到稻田坡玩耍,给收割时节添了欢乐气氛。
山村小学已经放假,显得清寂空荡。莲去县城住几天又回来了,炎夏的城里十分燠热,不少居民夜间搭竹床在街边纳凉睡觉,住惯清爽山地院落的女教师已不能忍受,小菁更吵嚷太热,便带女儿回了巴人村。萍挽留不住只能随她,燕在搞完了假期学校组织的活动才能进山陪姐姐。生活很讲究适应,而适应也带给人坠性,莲万没料到她回到山村,一场蓄谋已久的厄运正等待着她。落入歹邪的圈套就无当挣脱了。
太阳闷在厚棉絮般的云团里久久不肯露面,天地间一片灰冷色却燠热难当,连平日多风的山口也无一丝凉意,巴人村简直像给扣在一口憋人的大锅里。
山民们还是在山上忙,担心一场夏日暴雨把辛苦栽种收割的谷子冲得七零八落,到口的粮食谁肯抛撒呀。大元是抢收的主将他娘是晒谷子的老手,怀孕的菊也腆着肚子上沟里去了。自从怀了娃娃,菊对小孩添了一层兴趣爱带小青玩。小女孩也乐意跟她到山上跑,摘野花呀抓蚂蚱呀比闷在院子里好玩多了。
莲守着空空的校舍不是看书就是沉思默想自己的事,上次大元又闹出点纠葛后,她不得不再次认真严肃地考虑改嫁了。找个比较合适的人。对她和小菁都好的人,就心满意足了。在县城她委婉地和萍妹谈论过这事,萍不但感兴趣还立即为之张罗,一个离了婚的工会干部一个受过政治挫折的医生,和一个自作多情的副局长,约来于她简单见面,心没热起来反而一次比一次冷。萍也感叹:“六姐,现在的好男人太少了,这几个我也打不上眼啊。依我之见,你拖下去更不是办法,如果有个还算可以的人,就将就吧。”
“将就”这个词很伤莲的心,她从少女时候起就非常看重感情,和炜的那段恋爱婚姻太铬心刻骨了。无奈的是她还年轻,将来的日子还那么漫长,还有命根子一样的小菁,总不能让无辜的孩子跟自己一起熬受苦难啊。
莲内心沉闷的程度跟这天日一样,一片杰冷燠热不堪,多想有一股凉爽沁心的山风吹来呀。刚满三十岁的女人,心境苍老的速度自己也惊讶感伤。
一个瘦小委琐的人影从暗处漂游而来,她又惊又厌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低头翻书装看不见。
穿白府绸衬衣留小分头的李正昌自以为风度翩翩,来前还用檀香皂把一张脸反复搓洗,那股香皂气味让他有点得意。他在暗中窥视这个良机好多天了,再不满足骚动许久的欲望 他不是萎缩就是暴炸,男人不再成其为男人了。在渴求占有美色中他确实饱受折磨,情欲煎熬比争权夺利还摧残人,以至他搂住自己的女人不是肉根不举就是狼狈早泄,弄得他象条发疯的公狗满村乱窜,害得肥妹天天用脏话骂他,甚至威胁要到山坡上去偷老公了。
“莲老师,我来看你,怕你一个人。。。。。。嘿嘿,闷出病来,想陪你开开心。。。。。。嘿嘿。”
李正昌的话声粘腻笑声肉麻,莲知道他不怀好意,“啪”地合上书就往外走:“李校长,请出去,我要上坡接女儿了。”
色胆正旺的家伙那肯放她离开,关上门嘻皮笑脸道:“莲老师,莫装正经啦,守寡整整五六年的女人,比发情母猫还思春呢。你那些事,当我不晓得么?嘿嘿。。。。。。。。”
调笑着她的手便伸过来了。莲又气又恨猛力推开他,严厉道:“你少侮辱我的人格,姓李的,你再不要脸我到工作组和县上告你!”
浪笑冷凝在李正昌脸上,他腔调古怪地说:“我的大美人,你也讲人格么?哼,那晚上你和蔡大元在坡头麦垛子幽会,他把你压在草堆上咋个不这么叫喊?”
莲顿时如坠深谷面若土色,她万没料到黑暗里老有一双心怀叵测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慌然中觉得他那歹邪的手摸到了身上,挣扎跳开冲他道:“那是大元灌醉了酒犯的糊涂,我跟他啥也没有,你别以为是把柄可以威胁我,走!我们去山上找大元对质,结过婚的女人,脸与丢得起。”
她叫嚷着口气已不像刚才那么严厉,胸有成竹的李正昌阴沉地笑着,把她逼向墙角。
“莲老师我对你掏心里话,是爱羡你又爱护你才对你日思夜念。但我得警告你,你说丢得起脸,我也挨不起大元的拳头,可有人就怕丢这张脸皮哩!”
“你这话是啥意思?”莲有点恐慌了。
李正昌感觉自己要得手了,搂着如此美艳的女人发泄欲望真他妈的好的飘飘欲仙啊!他学着电影中地痞流氓的样子,伸出一根指头勾起女人的下巴,荡笑几声道:“美人儿,你正经可你妹妹风流啊!她借你的屋子和野男人幽会好快活,就不怕她那打仗勇猛的老公抓奸吗?嘿嘿,堂堂县委宣传部长玩女人的手段比我这土包子高哟,弄得他老战友戴绿帽子还他妈不露痕迹好绝哟。。。。。。。”
天啊!莲的脑袋“嗡”地一声顿觉天旋地转,整个身子瘫软如泥滑倒在墙边昏劂过去。
满肚皮欲浆乱涌乱窜的矮子色鬼,刹时魂魄出窍四肢发酥差点跌坐在女人身上。他急于占有苦心渴慕多日的年轻美妇,顾不得体面扑去就将她往床上拖,心里乐颠颠狂叫:“老天爷,我李正昌好有艳福,这么乖生生白漂漂的美人儿随老子摆布,比做神仙都快活安逸哩!”
莲如坠冰窟周身僵冷无知无觉,肢体骨节疼痛不已还发出戛戛的声响。。。。。。一阵悸心的旋转之后跌到一堆熊熊燃烧大火之中,她的肌肤如雪块般融化通体水湿淋淋。。。。。。有巨大山岩崩溃而来压得她透不过气。双手在痛苦中拼力挣扎力气却愈来愈弱,最后一股污黑的泥石泫彻底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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